Saturday, February 21, 2009

观印尼皮影

大约一年前曾在一个研究印尼生物多样性的老师家里看到悬挂在墙上的皮影,是她从印尼带回的纪念品。那个皮影较一般中国皮影个儿大(一倍半那么大)、色彩更锐利,装饰着许多金色,人物面部却是黝黑。掌控皮影的把手似乎是动物角做的,做工甚为考究,不像中国的皮影,因势就形,铁丝儿串起麻秸杆儿就成。

我一直对皮影感兴趣。研究生时有个酷酷的师姐是研究皮影的,她家有从皮影戏班子里找来的皮影儿,镶了玻璃框,挂在墙上,甚是夺目。后来看了《活着》,葛优那句“任你象牙床上游啊~~~”,我怎么也不能从脑海里抹去。那场面够荤,够腻,够劲。

那年在北京琉璃厂闲逛,一眼就看中了一家皮影店里的皮影。现在市场上很多皮影都是做给游客玩儿的。人们普遍喜欢做工精细、色彩艳丽的,于是到处卖的都是那种雕刻得非常细致,设色俗艳,丧失了皮影那种泥土味儿的东西。倒是在这家店,我发现了一批着色陈旧、甚至有些破损的皮影。软磨硬缠之下,老板娘告诉我,这是从河北一带的农村皮影戏班“收上来”的。年头嘛也不久,50年代的。老板娘说是老一辈人用过的,演出过的。我开始不信,细细地将整个一堆皮影翻了个遍,慢慢地有些信了。那批皮影的上色,沉着、雅气(其实就是俗气,大俗则大雅)、没啥火气,雕刻偏粗,但不乏细节。老板娘也不催人,倒给我讲起皮影里的关节,比如怎么区分媳妇和姑娘,花旦与刀马旦,文官和武将,坏人和好人,清官和贪官,等等。我挑了很久,相中了一对儿,小媳妇和小相公,皆身着翠衫,蹁跹动人。迎着灯光一照,那绿色青翠欲滴,玲珑剔透,如同翡翠一般。价格是贵,但顾不得许多了。

说远了说远了。我本来要说的是今天看的皮影戏,印尼的皮影戏。这个演出很有意思。原来我所在城市的这所大学音乐系有个专供印尼爪洼音乐的小组,他们过一段时间就会邀请在美的皮影大师来表演一场。上一场据说是一两年前的事儿了。今次能在经济危机的低潮获得赞助请其前来,是花了不小力气的。今天表演的这位大师可不寻常,是UC Berkeley的一位教授。他出生在印尼中爪洼南部的农村,一个叫Wonogiri的地方,是家传皮影表演的第11代传人,出国前曾在Surakata的印尼艺术学院学习。能获得今天的地位,全靠他自己出国留洋并表演而来。

今晚的表演以印尼东爪洼的传统女子舞蹈开场。两位女性在印尼特有的加麦兰(印尼管弦乐)伴奏下翩翩起舞。两人都穿着传统服装,披着长纱,右脚带一串沉重的铜铃。随着身体的转动、脚步的顿挫,铜铃脆响不绝。舞蹈中最主要的伴奏是鼓点,舞者与鼓手之间也有较多互动。其中一黝黑高个儿女子,舞姿轻盈优美,抑扬顿挫甚得神妙,尤其一双妙眼顾盼神飞,十分传神!而另一位白人女性,则显得较为呆滞。我一查进场时给的说明,乖乖隆的东,那黑女子竟是此地音乐系的新任教授。

给舞蹈也是给皮影伴奏的班子可谓阵容强大、装备齐全,有高大的gong(锣),有貌似小铜鼓排成两小排的打击乐,有貌似洋琴拿着槌子敲的金属木琴,还有鼙鼓与竖笛。同时一位在印尼学声乐的老师全程伴唱。我一个字儿也听不懂,却很享受那声音,黄莺呢啭,高音处如平原上升起的薄雾,清脆处犹如山涧的溪流。

印尼的皮影与中国的并无本质上的区别,也是表演者坐在屏幕后操纵皮影。这表演者是整个班子的灵魂人物,他不但要操纵皮影,要分别扮演不同的角色(对声音表演的要求很高),还要担任故事的讲述者、要会吟唱、要会插科打诨调动现场气氛,要会使用小技巧将观众带入戏中。今晚的皮影表演者的确不愧“大师”这个称号。他表演中最出彩的是他即兴发挥、现场插科打诨的本领。他表演的故事来自印尼民间故事,讲一个叫Arjuna的英雄辞别母亲去高山上修行,希望从神那儿获得神秘武器,战胜霸占了他父亲疆土的魔王。于此同时,魔王派出他的大臣和侍卫,向仙国最漂亮的仙女求婚。他还派出一个武士去刺杀在高山顶上修行的英雄,因为他知道一旦英雄得到秘密武器,就会来打败他。于是故事分两线进行。

这时,皮影大师开始了即兴发挥。在魔王派出的使臣与仙女的侍女攀谈一幕,使臣交给侍女一封魔王让他带去的信。侍女(大师)打开来,开始念,念的却是:蘑菇一磅,茶两磅,虾一磅。。。使臣赶紧抢过信来,(大师)说,错了错了,这是我几天想要在safeway买菜的购物单子。。。Safeway是我们这儿一个最主要的连锁超市。这句临时想出来的台词儿,顿时引来底下一片哄笑。

使臣的求婚当然失败了。于是侍女与使臣斗起法来。使臣还是很神武的,打败了所有的侍女,最后剩下跟一个老侍女面对面。那老侍女蹲在地上,一路戏谑后者,叫他take it easy,还说如果要仙女答应魔王的求婚,除非太阳从西边升起、从东方落下,除非魔王给使臣升官,等等。很多民间故事里智慧人常有的机智,但配着那个使臣的粗俗愚蠢,又让人觉得很可笑。皮影大师本应全用爪洼语表演的,现场有四个志愿者翻译同声传译,将他的话翻译成英文,再打到projector上以便全场观看。但他即兴发挥上瘾了,四个翻译全跟不上了。他干脆开始用英文表演,赢来现场一次又一次热烈的掌声。当他表演愚蠢蛮横的魔王和使臣时,他的声音变得很像猪八戒,很可笑。当他表演英雄时,声音又变成浑厚正气。表演仙女时,则是柔弱无骨。表演侍女时,特别是那个老侍女,则是又尖又细。

这边伺候英雄修行的几个仆人之间也有一场对话,主要内容也是插科打诨。比如其中一个仆人说,在高山上他感到寂寞了,因为没有带laptop(笔记本电脑)。另一个说,嗨,带什么笔记本电脑啊,你忘了我们还都赤身露体呢,这是公元前500年好不好?我们这个样子,一千年后只有色情广告里才有!不用说,现场又是一片哄笑。魔王武士的到来打破了平静,英雄与武士打斗起来,英雄当然赢了。

随后,从仙国逃脱的仙女来求英雄救美。英雄化身躲进仙女的戒指。仙女来到魔王的国土,假装承诺嫁给魔王。魔王发出得意的笑声,禁不住表情道(大师又开始发挥了),啊,美丽的仙女,我一直都在思念你!当我喝茶时,我想着你是我喝的茶;当我在商场里购物时,我想着你是我手中的信用卡。。。(可以想象现场的美国人有多乐了吧,哈哈!)

仙女于是假装羞涩,要求魔王说出他不败的秘密。魔王一时忘情,说出了秘密,原来在他口中有个护身符。英雄于是显身,与魔王搏斗,却被后者打昏。魔王以为打死了英雄,得意忘形地张嘴大笑,英雄醒来,一剑刺中魔王的血盆大口,魔王被杀死了。英雄由此被神赐予了国土和王位。

故事就是个民间故事,如同中国的民间故事一样有着许多的套路和模式。皮影大师必须熟悉所有的套路,以便可以根据具体情况随时穿插。而他的现场发挥,虽然给翻译人员增加的难度(我的一个朋友就是翻译人员之一),却给现场增添了无穷的魅力。

在观看前,主持人就告诉大家,印尼观众一般是从正反两面观看皮影的,所以今晚观众不必拘泥在座位上,可以走到台上来观看幕后的情况。但讲礼貌的美国人还是坚持了二十多分钟没动窝。终于,一个母亲带着孩子走上了舞台,接二连三的,人们从座位上站起来了,开始簇拥到舞台的各个角落,观看大师的表演,聆听现场的演奏。我也兴冲冲地跑上了舞台,从幕布后面观看表演。那种感受和在台下被动地接受大不一样。看似普通的舞台,一下子充满了魔力,伟大的不可阻挡的力,将所有的大人一下子变成了孩子。我们就像小时候一样,心和眼都变得纯净了,被大师手里的皮影掌控了,世界变成了幕布上的那个世界。我们活在了皮影故事里,希望自己是那英雄,是那仙女,甚至是那魔王。当我看到大师如何时而仰头时而低首,发出各种配合人物个性的声音,手口并用,创造出一个又一个的笑料时,当我听到台上台下人们的笑声时,当我看到那些皮做的人物在灯火光影下变换出各种形态时,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有那么一刹那,微笑着,湿了眼睛。

印尼,曾经在我的头脑地图上只是很小很模糊的一个地方,却因了今晚的皮影,变得丰满起来。看完表演回家的路上,我发现我很希望,去印尼旅游一次,用自己的眼睛看看孕育了印尼皮影的那块土地、那群人。

Friday, February 20, 2009

土地的颜色

评《遥望南方的童年》

我是在和菜头的博客上发现这部电影的,画面的质量和镜头运用一开始让我以为是地方电台拍的方言电视剧,但影片的头十分钟深深地吸引了我,那迎面而来的乡土气息、不夸张也不煽情的情节、人物之间简洁而有张力的对话,使得画面质量等不足之处慢慢地淡出我的关注范围。

近一年来,诸如《画皮》《投名状》之流的大制作一次又一次地幻灭我对国产电影剩余的一点希望。而这部小成本电影,却重新点燃我对国产电影的信心,至少我知道,还有良心未泯、想要踏踏实实做点事情的导演,在用电影这种媒体,替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们发出一些呼声。

这部电影没有一个镜头是在江西农村外拍的,但题目中的”南方“却无处不在。南方,村民、孩子的父母们打工的地方,成为一个缺席的存在。它存在于如同李响那样的少年的梦里,存在于秀秀那样的留守孩子发出的问题里,存在于无数背井离乡为了生计远赴南方的打工者的生活里。这不是那地理意义上的南方,江西在中国地图上已经算是南方了。这是经济政治意义上的南方,一个将大量农村剩余劳动力转移为廉价劳力的南方,一个以压榨农村劳力以降低生产成本创造经济奇迹的南方,一个寄托着农民致富美梦的南方,一个让留守孩子失去父母、让夫妻分隔两地、让家人不能团聚的南方。

易老师的幼儿园是电影的主线,所有其他人物的际遇都是围绕着幼儿园的建立、发展、解散而出现的。这个幼儿园的遭遇反映了许多农村现实存在的问题,比如易老师的同学、乡教办办事人员说到的,办幼儿园需要相应的条件,而且是硬性规定。但这个规定很明显脱离了农村的现状。先不说一个村有多少人能通过师范专业考试,就说那买车的四五万元钱,有多少人能出得起呢?易老师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一千多(现实中真的有多少还要打个问号)。虽然他微笑着说,出得起买车钱,但天知道那是他多少年的积蓄?!

没有政府支持,农民自办幼儿园,却不得不因为”不达标“而关闭,留守孩子们无处可去,只能像可怜的坨坨一样,坐在树下盼望父母早点回来,盼望有个温暖的家庭关怀自己。

看了这个电影,我真是很担忧留守孩子的心理健康。孩子是敏感的,像坨坨那样在幼儿班被冤枉了却没有父母替自己说话,只能跑到树下委屈地坐着。从小他们就知道自己是不受欢迎的、是长辈的累赘。这样长大的孩子,怎能认为自己和别的孩子一样,是有价值的、是值得爱的?他们又怎么敢像其他孩子一样说出自己的需要、肯定自己的情感?他们所能做的,只能是把一切需要和情感藏在心里。

痛苦的不光是孩子,还有离家打工的大人们。像秀秀的妈妈,被迫无奈离开孩子,回家时孩子连妈妈都不认得了,丈夫也另觅新欢,她不得不再次踏上去南方的旅途。像文才,妻子撇下他和还在吃奶的婴儿跑了,他不得不将襁褓中的孩子托付给易老师,走上寻妻的道路。可是找到了又能怎样?妻子会跟他回来吗?回来了就不会再跑了吗?无辜的孩子何时能拥有一个幸福的家?

电影有一些美化易老师这个角色的地方,还有一些也许是为了通过审查不得不做的妥协。但在中国的大语境下面,这都是可以理解的。在假大空横行银幕的今天,这已经是很有良心有勇气的作品了。

出于工作需要,我也曾访谈过一些打工者,曾与他们一起欢笑、感叹、忧愁、流泪。但与这部电影比起来,我感到自己做的还是太少,太浮躁。这让我觉得羞愧。我深深知道做打工者题材是如何不易,将之用适当的语言表达出来更加不易。为这部电影,我向导演易寒致敬。我们需要更多这样的片子,需要像易寒这样的导演,让我们看到浮躁虚假的空气底下,土地真正的颜色。

Monday, February 16, 2009

做插画


其实应该是做封面。

我最好的朋友是做书的,最近手头一本书的封面设计出了问题,很苦恼。
知道我喜欢鼓捣美术方面的东西,就来找我帮忙。我看了看原封面设计
做的东西,
果然不够认真。这是本教授孩子基本经济知识、教他们如何理财的儿童书籍,
封面的色彩却选得老气横秋(灰黄色),设计上也显得不和谐,
一看就是没用心做。

于是我跟朋友说了说我的意见,打回去重做,没想到再次做来的,
让人更加无语。不知从什么地方的矢量图库里找来的一只猪的形象,
还是那种难看到要命的紫色!!

最后这个方案没有通过他们的上级,原因很BT,这里不详述。总之呢,
我接过来重做那个插图。

做插图真是个有意思的过程。之前我很少用到digital的方法,
都是手绘。
这次我如同往常一般手绘了底稿,然后就一团雾水不知如何继续。
幸好偶家领导是软件大牛,连绘图软件都知道得门清。
还幸好呢,他知道附近有个给建筑系做图纸开的实验室,
有一些绘图软件可以用。
于是我俩带着草图就去了实验室。

关键的是怎么把草图变成可以用绘图软件编辑的数字化图像。
领导建议用wacom,因为实验室正好有这个设备,
而且使用电子笔作图,比鼠标要先进方便得多。
但我俩把实验室差点弄了个底朝天
却找来找去找不到配套的电子笔,faint之余只好用扫描,
之后在adobe illustrator上做。
但用鼠标画这么复杂的图真的很难弄,很笨,一条线要好几次才能正确,
搞得我灰头土脸、信心受损。

幸亏偶家领导有恒心,跟困难死磕到底,给他扒拉出来实验室的policy,
说是,
想用wacom的学生得自己去书店买那种电子笔,或者去图书馆
借一个现成的,要不就没法用wacom。领导于是跑去图书馆借了一个。

嘿,这东西果然好用,就跟在纸上画差不多(当然,习惯了手绘,
开始用这个还是不太伏手),
只是眼睛要顶着屏幕,每次画完一段要记得确认。但比起鼠标还是
灵活服帖多了。
adobe illustrator有一种brush的线条很美,有点像钢笔画的
乌鸦毛根那种笔头,很有表现力。

用电子笔勾完轮廓,该上色了。不料illustrator的色彩程序
太复杂,怎么都弄不出来,
只好剪贴到photoshop上接着弄,就是直接在封面上做了。我的图
参考的是中岛洁的手绘,一个胖嘟嘟的小男仔手拿草帽,
仰头望空,希望馅饼(金币)
从天而降。身后一只白色长耳狗叼着他的衣襟使劲往后拉,
身旁鲜花盛放,蜂飞蝶绕。

我本想换一个光鲜有趣点的封面底色,但发现一旦换底色,
文字也会受影响,只好放弃了。
我这里缺中文软件,做不出来没办法。为了将就原底色,
插图的人物用色也多用原有的色彩,
以免杂乱。

我做了整整一个周末。领导在一边随叫随到地伺候,
软件方面几乎都是他指导的,
真不容易啊。好在最后作出来了,
朋友表示很满意。呵呵。

以后要多学习用绘图软件啊,这个里头有好多有意思的软件,
要慢慢地摸索、
多用多学,才能运用自如呢。

不过,我还是喜欢手绘比较多。
因为手绘可以达到软件无法达到的细腻,
比如色彩的交替,线条的表现力,还是有差距的。

最后,就是希望很快看到我设计插图的这本书上市。:-)

Monday, February 9, 2009

79年的美国人眼里的中国


在看这部纪录片前,我都不知道Isaac Stern是谁,这部电影让我记住了这个白发苍苍、极爱炫技的美国老头儿。
  
  这部片能获奥斯卡最佳纪录片,当然不是因为它拍摄的技巧和思想的深度,吸引评委投票的当是Mao's China与Western music这样一个看似油辣子与糖的不调和。所以这部片子并不是关于Isaac Stern in China,而是关于China in An American Musician/film maker/tourist's eyes.
  
  这部电影很大程度上是为满足1979年的美国人对刚刚改革开放的中国欲一窥为快的心理,只是它选择了一个看似与政治无关的媒介 -- 音乐。我们看到那些高度异域风情的画面,农田、耕牛、江水、乌篷船,衣着简单的中国人,如同一些热爱东方文化的美国人家里挂的中国古画复制品。我们看到一 个排练都吸引到许多中国人前来观看。我们看到Isaac当着许多中国观众的面指导李德伦(指挥)而后者唯命是从。我们看到Isaac到处都受到当时只有中 央领导才能受到的追捧和待遇。我们看到他可以在上海给北京打电话,要求马上调一架钢琴过来,好一副外国专家的派头(不知道当年苏联专家在中国是不是也这么 气派)。这种众星拱月的场面会在整个80、90年代甚至今天延续,只是隆重程度有别。我们看到他似乎有意无意地扮演着救赎者的角色,认为他有责任将更好的 音乐带给音乐享受贫乏的中国人民(这才有调钢琴一说)。
  
  片子里出现的中国音乐人,一律的清瘦,面带菜色,言行拘谨,小孩儿们很小就住进牢房一样的boarding school,在牢房一样的单间里练习乐器,就连童声独唱也是高歌毛主席,这与红光满面、活泼顽皮、自由奔放的美国佬儿Isaac Stern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而这和前面那些田园牧歌式的乡土风情,正是天天吃着匹萨、喝着可口可乐的美国佬儿所想要在第三世界中国看到的吧!
  
  然而我还是要给这部电影五星。为什么呢?首先是因为这部电影很真实地反映了79年的美国人眼里的中国。而这种看中国的方式、对待中国的态度,到现在也没多大改变,只不过把田园牧歌换成了钢筋水泥的城市,污染,还有所谓的中国威胁论。
  
  其次,是因为那个一口流利英语的音乐学院副院长对着镜头的一番倾诉。他的英语一听就知他有留学背景。而他讲述的那个关押他的小黑屋、与女儿和 外孙女五分钟的会面,极具震撼力。镜头纹丝不动地对准他的面部表情,他想要极力压抑愤懑和伤痛,然而他眼里的泪光,突然停止的话语,泄露了他内心深深的伤 痕。但我也明白,电影将这个访谈安放在这里的用意何在。以今天的眼光看来,副院长的诉苦是真切的,他个人的悲剧是真实的,然而这不是文革的全部。不同的人 经历的文革有着天差地别的差异。Mobo Gao曾经写过他的文革经历,全然没有这些当年高级知识分子和特殊人才的苦渎。
  
  再次,看了这个电影,我能更深地理解,我的父母一代对他们的子女的教育投入那么多,期待那么高的原因。当年我的父母就是生活在这样一种氛围 中,他们生命中最年轻最具塑造力的年龄已经错过,生活已经定型,于是他们把未能实现的人生理想,放在了他们的孩子身上。殊不知,他们的孩子承受不起两代人 的期望。
  
  那段发生在李德伦与Isaac之间关于莫扎特的讨论很有意思。李德伦用马克思的社会发展论来分析莫扎特,Isaac完全不能接受。在后者看 来,音乐家,特别是如莫扎特那样好几百年才出一个的音乐天才与政治经济屁关系都没有。天才就是天才,哪怕回到原始社会他还是天才。李德伦不知对Isaac 这番”谬论“有何反应,电影没拍,至少没包括在内。但我想,一定是聋子说对嘴的效果,呵呵。
  
  王健那段大提琴,是电影里许多段中国音乐人演奏现场最打动我的。他对音乐有着非凡理解力和表现力,在那么小的年纪就能将音乐把握得这么出神入 化,让人惊叹。感觉那段音乐是从他的血液里流淌出来的,而不是演奏出来的。我好想知道他,一个10岁孩子,当时在想些什么?我从来没感到大提琴那么动听 过,即便是马友友也没让我那么感动过。我当时就想,这孩子若不发生意外,必定成为大家。
  
  最后想说,Isaac Stern虽然有着美国人的通病,我却无意判断他的为人。从wiki的资料看来,他对中国/华裔音乐人显然是非常友好的,马友友、王健等人,都得到过他的 提携。在国际乐坛上,中国人想要占得一席之地,想必需要付出多于一般人加倍的努力。有这样一位良师益友,是中国音乐人之幸。